對官職這種事，韋青並不在意，然而總歸是年輕人，虛榮心在呢，高興還是有的。

回到長安，他在外面浪了兩天才回到府中。老管家跑著迎出來，水靈兒帶人接在中門，韋青暗笑，不管怎麽說，也算有個家。

水靈兒搶了人撮著就往裏走，老管家卻欲言又止，似乎想說什麽。

“沒看韋爺累著呢，沒要緊事兒就散了吧。”水靈兒不客氣地說。

“可是……”老管家嘖嘖為難。

“有事就說吧，不差這幾句了。”韋青看不下去，說道。

“那個茅小九兒來過，要見韋爺，被我攔了。”老管家邊說邊察看韋青的臉色。韋青眉毛都沒挑一下，返身隨水靈往裏走，輕飄飄扔下一句：“沒別的事了吧？”

“胡姬也來過一次……”老管家見韋青沒在意，就加了一個砝碼。韋青沒理會，隨著水靈兒就進去了。

水靈兒知道韋青早兩日已經回了長安，只是沒回家，早就做足了功課，不管何時他進門，洗澡水都是熱的，換洗的衣服都薰好香。韋青隨聖駕端著架子累了這些天，突然放松，覺得通體舒暢，他仰面躺在木盆中，水靈兒跪在一邊，柔若無骨的小手在他的肩膀上輕輕捏著。

韋青用熱面巾在臉上擦了一下，濕漉漉的臉被風一吹，清爽舒服，他籲出一口氣，把眼睛閉上。突然，韋青霍在一下站起身來，也不管身上還在淋水，抓起袍子就往身上套。

“韋爺，這是舊的……這……”水靈兒驚得不知說什麽好，拎起面巾就往韋青滴水的頭上擦。韋青一邊催促，一邊也跟著穿衣束帶，急匆匆就出府去了。

水靈兒望著他的背影，心裏一陣恨意，茅小九兒，算你本事！

韋青沒提一句去哪裏，水靈兒就憑著女人的直覺猜到了，韋青是去的漠陽樓。剛韋青放松下來，思路就清晰起來。小九兒從這府裏出去，雖然沒人跟他說經過，想來也是鬧得不像樣，以她的倔脾氣，不會輕易再來低頭。胡姬雖然代管他的生意，可懂分寸，從來不會上門。這兩個不應該來的人都來了，只能說是漠陽樓出了大事，而且是和小九兒有關的事。如果說李龜年在，韋青倒不用操這份心，偏李龜年在洛陽伴駕，他一時都不敢耽擱了。

沖進漠陽樓，韋青見客人並不多，最稀奇的是中間的舞臺空著，這更落實了他的猜測。他也不向博士問話，直接奔了後院。

從酒樓後門出來，就見天井時小九兒在煎藥，穿著粗布衣裙，頭發也不甚齊整，一張臉瘦了一圈，看著很憔悴。

小九兒聽到響動擡頭，乍見韋青，心頭一撞，眼淚就止不住了。這些天，阿娘和阿耶都病倒了，綠凝也打不起精神，裏外全指著她一個人操持。二哥又沒有消息，不知這日子怎麽進行下去，連耶娘都指望不上，這世界上真就沒有人可以依靠了。偏這時韋青出現了，她就如見了親人一般，也故不上怕他嘲諷，把破扇子一扔，就撲進他的懷中。

胡姬也聽到動靜走出來察看，見狀撇下嘴，轉身進屋把門重重關上。

韋青不知小九兒這出了什麽事，見她哭得傷心，推開也不是，抱著也不是，只得耐住性子搬著她的胳膊分開來，見她一張臉哭得梨花帶雨，楚楚可憐，不由得嘆口氣道：“有事就說出來，哭有什麽用？”

“我二哥丟了！”小九兒抽泣著，好容易擠出一句。

“那跟我有什麽關系？”韋青心裏放下了，把小九兒一推，走到胡姬的屋門前，用力砸了兩下，胡姬可不敢使性子，忙把門打開，讓韋青進去，就把門死死關上。小九兒一個人站在院中，把韋青的話嚼了一下，可不是，關他什麽事？原是自己想多了。

這時突然焦胡味撲鼻，嚇得她過去掀瓦罐的蓋，不想被燙了一下，哎喲一聲音把蓋扔到地上，摔個粉碎。胡姬的屋子沒有一絲聲響，完全沒有理會。

小九兒把燙紅的手指放到嘴裏吮了一下，不由得又落下淚來。

外面發生的事，韋青從窗子看得一絲不落，心裏恨恨的，這女子真讓人不省心，眼神卻帶出了關切。

“不放心就出去看，這是給誰瞧呢？”胡姬話裏有話，酸得牙都倒了。

“有什麽好看的？”韋青向榻上的憑幾倚去，胡姬忙半蹲著脫下他的靴子。

“怎麽襪子還是濕的？”胡姬不解地問，韋青一向對衣著上留意，不肯受半點委屈的。韋青沒有理她，只顧往嘴裏填葡萄。

“現在韋爺回來了，我也有主心骨了，你說這事怎麽辦？”胡姬把最近發生的事一一講罷。

“容易啊，再找個班子過來，唱曲的事兒不能停。至於茅家，先把房子給他們住著，想搬就搬，不想搬也別攆，就這樣嘍。”韋青說得很輕巧，胡姬的心裏轉了幾個來回兒，這安排看著涼薄，可是也算替小九兒考慮周全了。茅綠凝一直不出來唱曲兒，對酒樓也是有影響，只好聽了韋青的。

“只是這茅六兒，真的沒辦法找找了？”胡姬嘆息道。

“看不出來，茅六兒還真挺招人兒的，連你都替他操上心了。”韋青真有些驚詫，胡姬的性子他最懂，水性楊花，只要是個風流種子，都要挨一下，早兩年還對他格外上心，現在不過是利益關系，所以他對胡姬並不十分用心，不過是逢場作戲，現在見她認真煩惱，倒有些吃驚。

“這有什麽？那茅小九兒你不也惦記著呢。”胡姬吃了他一憋，把小九兒扯出來擋箭。

“她哪兒好？要我惦記？”韋青冷笑一聲。

“我也就不明白了，如果真的只是有點意思，隨便帶回府去做個樂伎就好了，這有什麽？哪個王公貴族家不養上幾十個，你拿著規矩來挑人，我看這標準不是挑個樂伎，倒是挑韋夫人呢？”胡姬心直口快，卻不想把韋青說得惱起來，也不理她，襪子都不及穿，赤足蹬上靴子就走了出去，胡姬氣得一跺腳，也沒追。

聽說胡姬要找新班子過來，小九兒可沈不住氣了。雖然二哥丟了，家裏還有四張嘴，這麽把飯碗打了不是辦法。這段時間阿娘手裏存下些錢，不過長安吃住都貴，如果不在漠陽樓唱曲，早晚要搬出去，那些錢不夠住上兩個月的房錢。就是拿著錢回老家，只怕也落不下什麽，合著這一趟長安白來了，沒有好收梢，反倒扔丟一個人。#####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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